直到今天,我才恍然悟得“朝花夕拾”這四個字里深藏的那一抹況味。在生命的長河中,我們每一個人在經歷某個瞬間的時候,仿若置身于茫茫大霧之中,根本無法感知那一刻的意義。恰似兒時的我,懵懂無知地揮霍著那些幸福的時光,全然不曉得它們是一旦溜走就永難再得的珍稀寶物。
小時候,外婆總會帶著我去一位奶奶家里。去往那兒的路途可不近,要爬很長很長的坡,那長長的坡宛如歲月的前奏,拉開了我記憶中美好篇章的序幕。到了奶奶家旁邊,有一條通向瀝青公路的小道,小道的兩旁,長滿了酸棗樹。它們的枝蔓肆意地垂下來,上面掛滿了紅紅綠綠、色彩斑斕的果實。我望著那些果實,迫不及待地伸出小手想把它們摘下來,可是那看似近在咫尺的果實,我卻怎么也觸碰不到。 就在這個時候,外婆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,微微踮起腳,努力地把樹枝拉下來,輕聲細語道:“小孩兒啊,快快長大,姥姥給你拉下來,慢慢摘?!蓖馄诺穆曇羧缤锶绽镒顪嘏年柟?,灑滿我的心田。于是,我便興高采烈地開始摘取那些果實,紅的綠的,一顆接一顆地摘下來,外婆一顆,我一顆,酸酸甜甜的滋味兒在口腔中蔓延開來,我們祖孫倆就在這酸棗樹下,共享著這份獨有的小小的甜蜜。
在那之后,外婆像是變魔術一般,找來一根木棍。她再次拉起樹枝,手里緊握著木棍,小心翼翼又充滿力量地敲打起酸棗樹來,紅紅綠綠的小果實“咕嚕咕嚕”地滾落下來。我趕緊撐開早就準備好的袋子,在樹下歡蹦亂跳地接著這些如寶石般的果實。等外婆把一切收拾妥當,她就用那粗糙卻溫暖的大手牽著我的小手,踏上回家的路。
我和外婆就這樣慢悠悠地走著,走過那灑下余暉的斜陽,斜陽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,默默注視著我們的步伐,為我們的身影鑲上一道金色的光邊;走過那帶著絲絲涼意的秋風,秋風就像一個送信的使者,似乎在輕聲訴說著往昔的故事;走過那鋪滿地面的落葉,落葉像是大地鋪上的五彩地毯,見證著我們走過的每一步 ……
秋風瑟瑟時,卷起一陣陣思念。在這樣的時刻,我的思緒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回到無數個秋日兒時的下午。那時候的陽光,總是那般和煦,從未夾雜著如今這般蕭瑟的感覺。那時候,外婆總是一手牽著我,一手提著裝滿酸棗的袋子,那袋子在陽光的照射下,似乎都散發著幸福的光暈。
時光荏苒,歲月如梭。在我上初中之后,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就如同滔滔江水一般,匆匆地流淌而去,我與外婆的距離也越來越遠。自那以后,我再也沒有機會去那個熟悉的地方,再也沒有見到那幾棵與我有著無數回憶的酸棗樹。我在歲月的催促下慢慢長大,長到如今能夠輕松碰到酸棗樹的樹枝那么高,長到比外婆還高出一頭那么高,長到小時候滿心期待的那么高。可我突然又不想長這么高了。
時光猶如一塊琥珀,它不動聲色地將每一個珍貴的瞬間都妥善封存起來。那些已經逝去的幸福,在現在看來,對我而言就像是稀世珍寶,散發著熠熠的光芒。
其實人們常常把幸福想得太過復雜,總以為幸福需要大富大貴,需要功成名就,需要各種各樣的附加條件。其實,真正的幸福往往是如此的簡單而純粹,就在我們身邊觸手可及的地方,只是當我們失去了感受它的能力,或者當它已經悄然離去的時候,才會驚覺,原來它曾經是如此切近地陪伴在自己的身邊。